冗长人间 第二章
01
田柾国睁着干涩的眼睛对着电脑页面看了很久，终于敲定了新的住处。
虽然离公司比较远，好在交通便利，出了小区就是地铁站。最重要的是，租金便宜。
这是他今年的第二次跳槽，没能攒下来多少钱来。
嗒啦。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，田柾国听见门口有人在换鞋。
“智旻？”
没有人应他。
“智旻？！”田柾国提高了音量，走出房间朝门口望去。
天色暗了，田柾国呆呆地立在昏黑的客厅里。什么也没有，只有时钟的摆针在不厌其烦地滴滴答答，告诉他时间没有停止流逝。
这个房子在以湿哒哒的沉默回应他，而这沉默对他来说足够震耳欲聋。
02
“进来看看！”
朴智旻把鞋甩在门口，裹着袜子的两只小脚兴奋地吧嗒吧嗒踩在干净的木地板上。
“我收拾了一上午呢。特别干净。”说罢抬起脚给田柾国看他洁白的袜底。
朴智旻小手叉腰骄傲地仰起头，期待着田柾国的夸奖。
“我棒不棒？”
田柾国没想到平时邋里邋遢的朴智旻干起活来倒是一点不含糊，于是赶紧竖起大拇指。
“智旻哥真棒。”
初尝禁果之后，闹哄哄的男生宿舍就再也满足不了他们想与对方亲昵的欲望。
他们租了学校附近一间小小的两居室，整晚整晚地抱在一起。
早上，田柾国醒来的时候朴智旻正在狭小的厨房里煎鸡蛋，噼里啪啦的。他喜欢用可爱的小模具把鸡蛋煎成各种形状。
田柾国迷迷糊糊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时候，他正忙着把圆乎乎的桃心煎蛋盛到盘子里。
“真有意思。”朴智旻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，接着又从抽屉里摸出另一个模具。
“等下我再试试这个小兔子的形状...”
“智旻呐......”柾国哭笑不得，“煎个蛋而已不用这么麻烦吧。”
“你懂甚嘛？这叫情调！”朴智旻的脸蛋又因为对方的不理解而变得鼓鼓囊囊的。田柾国盯着看了半天，忍不住上手掐了一把。
“哥你煎的蛋也胖乎乎的，跟你似的。”
这个房子到处都是朴智旻的影子。
可爱的煎蛋散发着香气，呆头呆脑的多肉植物在窗台上码成一排，还有五颜六色的抱枕，他们经常一人抱着一个窝在沙发里翻漫画。
夏日，朴智旻从花店买来栀子，浓烈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屋子。
田柾国本来是闻不惯这种浓郁的花香的，但却渐渐地爱上了。就像他一开始招架不住朴智旻的童真和热情，但现在却欲罢不能一样。
03
“柾国柾国，我想办一个大party。”
朴智旻抡起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。
“那么大那么大的party。”
朴智旻的小脑袋瓜里总是冒出许多新奇的想法，那次也不例外。
他说他想办一个派对。邀请所有人。
那就办。田柾国说，你开心是最重要的。
朴智旻开始兴致勃勃地忙碌起来。他事无巨细地列了个长长的清单，从装饰到音乐，从小吃到酒水。颇有一番大干一场的架势。
直到晚上临睡前，他还在兴奋地叽叽喳喳。
田柾国帮他把棉被掖好。
“智旻，专心睡觉。”
“柾国柾国。”朴智旻用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。
“你说，该用什么花作装饰呢？”
田柾国抚摸着朴智旻小小的发旋，说你喜欢什么花就用什么花。
“我真的很想用栀子花，可是...”
“那个季节恐怕已经没有栀子花了。”
“智旻为什么那么喜欢栀子？”
“它香呀！” 朴智旻说了一个极为朴素的理由，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。
“屋子变香，人们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。”
田柾国笑不出来了，他没说话，伸出手臂把朴智旻往自己这边捞了捞。朴智旻便在田柾国的怀里缩成了一小坨，两只小爪子抵在他的胸前，微笑着闭上了眼睛。
“柾国晚安，明天见。”
“明天见。”
04
田柾国觉得自己睡着了，又觉得自己没睡着，一晚上就这么辗转反侧，用什么姿势躺都觉得不舒服。
最终他认命地把被子甩向一边，烦躁地抓抓头发从床上坐起来。
拉开窗帘，惨白的月光泻了进来，像冰冷的水灌进屋子。田柾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。
披了件衣服去出卧室，看到堆在客厅里大大小小的纸箱，想到这是住在这里的最后一晚，心情变得沮丧起来。
东西是下午金泰亨特意过来帮田柾国一起收拾的。田柾国想说不用麻烦了，本来东西就不多，该送人的都送人了，该扔掉的也都扔掉了。
热心肠的金泰亨非要过来帮忙，其实就是不想让田柾国一个人待着。
“听说你要去政府做事了。”
“嗯...明天报到。”
“没想到你会...”
“这也是我母亲的意思。”
田柾国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，手还在不停地给箱子缠胶带。
金泰亨装作不经意地快速扫了一眼田柾国，发现他的表情并无异样，寻常得很。
田柾国也长大了。金泰亨想，尤其是这两年，成长得很快。
一种由内而外的稳重和隐忍从他周身发散开来，跟年少时的故作深沉是不一样的。
05
“达里奥福！噗，放了一个屁！”
“崩到了莫斯科，来到了意大利！”
朴智旻大笑着跳上了沙发，举着个啤酒瓶，用金属勺子在瓶身上敲地咣咣作响。
田柾国记得当时几个玩得好的朋友都在他们家，金泰亨，闵玧其，金南俊...
夏日的傍晚，天色迟迟不暗。令人心浮气躁的闷热还未散尽的时候，他们聚在冷气开得很足的，乌烟瘴气的小房子里吃火锅，喝啤酒。
“意大利的国王正在看戏！”
“闻到了这个屁！很不满意！”
朴智旻的头发从樱花色变成淡黄色，依旧衬得他肤色白皙。只是八九瓶啤酒下肚之后，再白皙的肤色也会变得红润。
朴智旻的狐朋狗友之一，同样是个疯小子的金泰亨，也跟着爬上沙发蹦跶起来。
大家开始起哄似的用手拍打桌子，并且越拍越快。
… …
“屁放的响，能当校长！”
“屁放的臭，能当教授！”
“哎哟哎哟...我的好哥哥...”
田柾国把酩酊大醉的朴智旻拦腰从沙发上抱了下来的时候，他张牙舞爪地挥着小拳头喊出了最后一句。
“不响不臭，思想落后！！！”
“在高大坚硬的墙和鸡蛋之间，我永远站在鸡蛋那方，无论高墙是多么的正确，鸡蛋是多么的错误。”
朴智旻几乎把这句话奉为教条，那也是致使他日后离经叛道的“罪魁祸首”。
那是他们的青春。
他们谈梦想不谈未来，谈自由不谈价值。他们几乎能把《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》通篇背下来却不求甚解，他们自称为先锋主义。其实在年长的人眼中，他们不过是念过几天书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罢了。
06
“你这个箱子不带走吗？”
金泰亨从厨房搬来了一个落满了灰尘的小箱子，他用手掂了掂，不重。
“这里面是什么？”
田柾国还没来得及阻止他，金泰亨就把箱子打开了。
打开的一瞬间金泰亨也有点后悔了。
里面装的都是朴智旻的宝贝玩意儿。
倒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。两个煎鸡蛋的模具，压干的栀子花瓣，半盒草莓烟，几个漂亮的啤酒瓶盖和五光十色的小石子。
还有一个日记本，朴智旻经常把他喜欢的句子或诗歌誊抄在上面。
田柾国翻过无数遍，那本子里的每一个字他都能记得在哪。
最近的一页停留在半年前。
“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热情。”
“但凡还有一点，我想都给你。”
【未完待续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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